是晚点才来吗？

被什么绊住了脚步吗？

还是说, 黑暗神的法咒很棘手，不能轻易解开？

洛伊脑海中冒出无数纷杂的念头，挤在他的脑中, 使得他难以忍受地皱起了眉头。

他甚至放慢了脚步, 妄图延长仪式的时间。

这样, 圣子就能及时赶过来, 为他主持仪式。

可再怎么放慢脚步，总还是会有走到的时候。

到达台上的时候，洛伊看见了主教手上的圣剑，抬起眼时，又与主教那怜悯的眼神撞上。

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, 却潜意识不肯承认。

“跪下, 仪式要开始了。”也许是他站在台上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，主教忍不住低声提示道。

饶是再不情不愿, 洛伊还是单膝跪了下来。

主教便开始宣读开始语。

“现在，开始授圣剑。”

主教刚说完，就紧张地盯着洛伊。

他只担心洛伊这个不受教化的下等人，会因为授圣剑的是他不是圣子殿下而公然闹起来。

虽然，他心里是很乐意看到洛伊这样的, 若是洛伊在册封仪式上闹起来，台下那些本来就不服气的圣职者恐怕会抓住他这个把柄，劝圣子将他的光明骑士之位剥夺。

开始昨夜洛伊的话语，却逐渐使得他对洛伊改了观……

虽然很不情愿, 主教还是得承认。

洛伊对圣子的爱, 恐怕胜过他们许多人。

出乎主教意料之外的是, 洛伊并未闹起来。

他垂着眼, 沉声宣布自己对圣子殿下忠诚, 愿为圣子殿下的剑与盾。

“圣子殿下所向之处，便是我剑指之处。”他说。

主教惊疑不定地看着洛伊，发愣的人反而变成了他。

被洛伊那双黑眸看了一眼，他才反应过来，慌忙开始授剑。

圣剑落在洛伊手中，落在这个黑发的污秽之人手中，却仿佛正闪烁着耀眼的光辉。

洛伊竖起圣剑，抚过剑身，剑身反射的光落在他眼中，仿佛将他那双黑眸都染成金色。

不是主教眼中那冰冷的铂金色。

而是高悬天空的太阳发出的，最明亮的颜色。

仪式一结束，洛伊就堵住了主教的路：“殿下还未回来吗？”

主教刚对他改观片刻，一听到这个问题，又想起无眠的昨夜，脸色差了几分。

但一想到洛伊接下来的遭遇，主教心中又涌起了怜悯。

“殿下已经回来了。”

“太好了！”洛伊根本就没问，圣子为什么没有来的问题。

在他的心中，圣子没有来，一定是被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拦住了。

如今他只有喜悦，圣子回来了，象征着他可以立刻见到圣子殿下。

“等等。”主教叫住了立刻就要离开的洛伊。

洛伊回过头来，那副不耐烦的模样，似乎在说，有什么事快说，他要马上去见圣子殿下。

“殿下吩咐了……”

“从今天开始，你不能再住在圣殿里了。”

*

圣子缩在**，再一次被冷醒。

他下意识往一旁抱去，却抱了个空。

是的……

他的眷属，从不久前起，就不再睡在这里了。

不，那不是他的眷属。

圣子怔怔地睁开双眼。

他没有眷属了。

圣子从**起身，银发散下，落在眼前，仿佛连成长线的泪水。

但是圣子流不了泪。

甚至于，他的所有感情波动已经降到最低了。

以至于他想到洛伊，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，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。

也许光明神想要的，就是这样的神子。

一步一步脱离身为人的一切迹象，逐渐脱离大陆，靠近神界。

逐渐成为……毫无感情的人偶。

——“时机一到，吾便会将你带回神界。”

——“永远陪在吾的身边。”

圣子转头，看见桌上的圣果，那应当是先前被主教端进来的，上面缺了一颗，大概是被洛伊吃了，他从来不会限制洛伊吃自己的圣果，毕竟他也从来吃不完那些圣果。

洛伊……与黑暗神是同一人吗？

也许是知道自己睡不着了，他的脑海中竟浮起这么一个疑问。

……也许他是，也许他不是。

又能如何呢？

全心全意侍奉光明神，难道不是他的夙愿吗？

靠近洛伊，他便不能再回到光明神的怀抱。

他应当牢记这一点。

圣子再一次躺了下来。

……

他在吵闹中醒了过来。

洛伊的声音从圣殿外传了过来，模模糊糊的，似乎正在呼唤他。

圣子全然不去理会，他沐浴净身后，洛伊的声音仍未停歇，中间似乎还伴随着圣职者的声音。

“珏！”

圣子的身体突然一震，手上咬了一口的圣果竟落了下来，在地上滚了两圈。

正在此时，洛伊竟冲过了守在圣殿门口的重重防守，进了圣殿内部。

洛伊喘息不停，但在看到圣子的那一瞬间，即使只是个背影，他也还是冷静了下来。

“殿下！他……骑士殿下非要闯进来，我们拦不住……”身后的圣职者一脸为难。

“没事。”圣子仍然背对着洛伊，“退下吧。”

殿门被关上了，圣殿中，只剩下他们二人。

洛伊忙上前道：“殿下，我见圣殿外守着那么多人，还以为您被……”

“你想说我被囚禁了吗？”圣子轻声道，“不必多想。”

说话间，圣子一直背对着洛伊。

洛伊垂下眼：“殿下，册封仪式那日，您一直没有出现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
圣子答道：“什么都没有。”

“我不信！”洛伊说，“您一心一意想让我成为光明骑士，我不相信殿下会一点原因也没有，就缺席这样的场合。”

“你只是一个光明骑士，自然无需我出席。”圣子微微侧过脸，洛伊终于可以看见他纤长的睫毛。

洛伊颤着下唇，轻声说：“可是……我难道不是殿下的……眷属吗？”

背对着洛伊，圣子的手逐渐蜷缩起来。

意识到这一点，他低头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。

他明明一点感觉也没有，为何他的手会这样？

即使……洛伊曾为他的眷属，他们相伴过，他也不该有这样的反应。

更何况，洛伊也不是从此就离开神殿了……他仍然是神殿的光明骑士。

强行松开蜷缩的手，圣子张唇道：“你……”

“已经不再是眷属了。”

身后，洛伊久久没有声音。

听到这个消息，洛伊应该很难过吧。

不知为何，圣子的心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。

擅自将洛伊变成他的眷属……是他的错。

这个错误，也应该结束了。

洛伊沉默了太久，是已经走开了吗。

圣子抬起眼，却冷不丁看见站在面前的洛伊。

洛伊竟不知何时，绕到了他的面前。

此时洛伊看着圣子，眼中竟闪着泪光。

“殿下，您说的，真是您的真心话吗？”

圣子想说“是”，可洛伊并不等他的回复响起，便轻声道：“如果不是……”

“那为什么，你在流泪呢？”

圣子的模样倒映在洛伊的眼中。

什么圣子殿下，什么神子，他全都不是。

他只是个正在落泪的少年。

圣子睁大了眼，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。

他不可置信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泪水，甚至抬起了手，想要摸一摸脸上的泪水，可洛伊已经率先抬手，拭去他脸上的泪水。

手指刚触及他的脸颊，圣子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，浑身战栗了起来，飞快向后退了一步。

他无法形容，为何洛伊在触到他皮肤的那一瞬间，他心中会冒出浓重的悲伤。

这是何等可怕的黑魔法。

圣子心中想着。

眼中的泪水却越发汹涌。

连鼻头，都泛起红色。

见洛伊还想上前，他张嘴想喊来门外的圣职者，可洛伊却像是提前知晓了圣子想要做什么，飞快抬手扑过来，想要捂住圣子的嘴，却维持不住平衡，将圣子扑倒了。

圣子毫无准备，就这么被抱在怀里，与洛伊一起倒在了地上。

陷在洛伊的怀中，即使是隔着衣服，无边无际的温暖仍是不可阻挡地流入圣子的体内。

那温暖越是惬意，圣子眼中的泪意便越是旺盛。

仿佛要流完所有泪水。

甚至于，他的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。

洛伊将圣子护得很好，没有让圣子撞上冷硬的地板，而是自己承受了全部冲击力。

他一倒在地上，就飞快把自己撑了起来，害怕把圣子压到。

身下的圣子，双眼通红，泪水已经将银发都浸湿了，贴在侧脸上，睫毛也被湿成一丛一丛的。

说不出的悲伤。

连洛伊，看着这样的圣子，也快要落下泪水来。

“殿下，殿下，不要害怕，我只是害怕你被控制了……”感受到圣子的颤抖，洛伊着急得额上都冒出汗来，“明明殿下之前那么开心的样子，为什么突然拒绝我，又为什么在拒绝之后，这么难过？”

这个反应，让他如何觉得，圣子是自己想要作出这个决定？

圣子微动嘴唇，似乎要说什么。

洛伊俯下身，听到的却是：

“……滚。”

圣子突然睁大了双眼。

陌生的泪水，落在了他的脸上。

是那么滚烫。

像是要将他浑身都烫红了。

洛伊却没再说什么。

他从圣子身上起身了。

脸上流着泪水，真的成了被抛弃了、还被雨淋湿了的大狗。

“如果这是殿下的意愿，我会照做。”洛伊轻声道。

“但是，我仍然是圣子的光明骑士，”他说，“殿下想让我完全离开，是绝无可能的。”

“我曾经对光明神起誓，我会永远陪伴在殿下身边，会永远守护殿下。”

“我绝不违背我的誓言。”

“因为这个誓言，是光明神也认同的。光明神没有在我发誓的时候，就降下惩罚，就说明，祂也认可我的誓言。”

作者有话要说：

不要怕，很快就甜甜甜啦！